“热。”
牡丹觉得自己就像睡了个好觉。
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又像裹着云朵般的被褥,松软如棉花糖那样包覆自己,让她怎么也舍不得醒。
“……姑娘、牡丹姑娘……”
每次,在睡得最舒坦,或是美梦正做到关键时刻时,总会被打断。
牡丹蹙眉,觉得这声音好似耳熟得狠,但再怎么耳熟,似都不该在她入眠时将她唤醒才对。
嗯,是这样没错的。
她已认出这是千凌门掌门的声音,但,牡丹记得,今日,她与他也就初次见面。
于情于理,他俩交情也没好到,自己睡着时,掌门能来叫醒自己的程度吧?
话可都没说上几句啊!
那么,他们今天又是为什么见上面的呢?
牡丹慢慢往回推,最后倏地睁眼,把正喊她醒的掌门给吓了一跳。
“牡、牡丹姑娘,太好了,你可终于醒了!”
她原先打坐入定,掌门为她护法。
半天时间过去,那地动已停下。
摇晃得太久,突然停下,掌门第一时间都还未能察觉。
直到,他瞧见自石门缝隙中泄出的魔息,肉眼可见,逐渐消散。
“成了!”掌门惊喜,“真成了!”
本就是项极冒险之事,他们也不知能否成功,偏偏进入符悬书灵府,确实是他们当下唯一的法子。
既然异动已歇,也就代表牡丹将要苏醒。
可掌门等来的不是牡丹清醒,而是她的忽然倒地。
“啪。”
坐得好好的牡丹身子晃了晃,往旁一倒。
掌门原先欢悦的心情,被牡丹这下给吓得扑腾在地,可以说坐过山车都不带这样刺激。
幸好,在掌门呼喊下,牡丹很快就醒来。
只是……
牡丹侧脸贴地,眼神半眯着,白皙的面上透着浅浅薄红,看着就跟睡得正熟被人喊起,身体是醒了,但脑子还未醒那样,整个人看着,反应好像慢了半拍。
好困……
牡丹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很重,想再次阖上,更不想起身。
而且……
怎会这么热啊?
又热又想睡。
但,牡丹还惦记着一事,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过来。
她眼睛用力一闭,将力气集中在自己唇舌上,把舌头塞进牙间,咬下。
嗷!
牡丹疼得眼角闪着泪花。
她吐着自己舌头,有些委屈地坐起身来。
疼是疼,但,最起码是醒了。
牡丹问:“仙长呢?”
她声音嘶哑无力,听着很是虚弱,加上还有被她咬痛的舌,说话更是含糊不清。
但,这不妨碍掌门听懂。
牡丹顺利醒来,瞧着也没什么事的样子,掌门才放下悬得高高的心。
“多亏牡丹姑娘,想来不消片刻,悬书应就能出来才是。”
魔息的痕迹已经减退,千凌门又回归平静,接下来等符悬书出关便是。
可他们等啊等的,石门仍是纹丝不动。
牡丹期盼的眼渐渐变得迷惑。
“不消片刻?”
不光片刻,一天都快过去了!
牡丹再次检查了一下自身。
除了刚才被自己咬疼的舌头外,就没其他异状,于是牡丹对看过来的掌门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掌门沉吟片刻后,乐观地道:“再等等吧,应是待会儿就能等到他。”
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牡丹和掌门天天过来,牡丹更是把自己住所干脆就挪到这儿来,全天候守着石门。
可别说要开门了,里头半点动静也无。
掌门今日过来后,同牡丹商量了下:“若不然,劳烦姑娘再去探探?”
探?
牡丹的疑惑很快就解开。
眼下能探的人也只有她自己,能探之法,也唯有那一个。
牡丹想到灵府那个紫金色眸子的符悬书,心中便有些踌躇。
那个,怕才是符悬书,真正的“心魔”。
误伤师兄仅是契机,而这起事件,让符悬书开始避让人群,亲自将自己的情绪埋葬,活成清冷浅淡的模样。
牡丹觉得,符悬书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他在意的、纠结的过去,应是不会想让人看见才是。
第一次是无意,第二次,明知状况还要再入,那便不得不多加慎重了。
思考过后,牡丹将自己的想法对掌门说:“目前一切都稳定,再多等几日看看吧。之前是逼不得已,但,灵府到底不是方便人随意进入、窥探之地,倘若再有变动,我再探也不迟。”
掌门关心则乱,听到牡丹说法也觉有理,于是他们二人就这么日日都来石门面前走一遭,每天的例行对话从一开始的:“如何,有动静了吗?”
牡丹回:“并无。”
到后来,掌门一句话都还不必问出,牡丹只是摇了摇头,他便已知结果。
而除了掌门以外,还会有其他人过来。
这儿毕竟是符悬书洞府深处,能进来的人本就少。
除了端木境和盛樱染他们两个亲传弟子时不时来瞧瞧师尊状况以外,来得较多的,就属毕晏鸿这位师兄。
“牡丹姑娘,师弟还是未有动静吗?”
牡丹探口气:“是啊。”
她说着说着,多看了毕晏鸿好几眼。
才从符悬书的灵府出来没多久,当年那场门派大比,牡丹自己明明就不在现场,可印象却是深刻。
导致看到如今的毕晏鸿,她脑子里那个指头沾血,仍在弹奏琵琶的毕晏鸿形象,一直挥之不去。
牡丹眼神并未多加掩饰,望向毕晏鸿的目光还透着深思,这要不被毕晏鸿发现都难。
“牡丹姑娘?”
毕晏鸿疑惑地问了一声。
牡丹回神,觉得自己想再多,那都还不如找眼前人问个清楚。
“哦,我就是前阵子知道三百年前那场门派大比的事,所以想问,当时的毕仙长在擂台上,可有觉出任何不对之处?”
弦线是毕晏鸿从别处购得,比试当日头一回使用。
那么,作为弹奏者,弦音一起的当下,毕晏鸿可有发觉异状?
牡丹突然问起这事,确实出乎毕晏鸿意料。
“这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毕晏鸿感叹,“虽然久远,但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即便只是细节,直至今日,我也记得相当清楚,不知牡丹姑娘想问的是?”
事实上,出了符悬书灵府后,就有件事一直压在牡丹心中。
不光是符悬书至今闭关未出之事,还有在灵府内,自己碰上的那一切。
牡丹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单纯只是过去的记忆?
不然的话,她又怎能跟那个“符悬书”一来一往对谈?
牡丹问:“当日在擂台上,毕仙长可还记得,仙长有何不寻常的举止?”
当下他们俩情绪都不对,被魔修动过手脚的弦线奏出乐音侵扰,牡丹问出时,其实自己也并未抱多大希望。
但毕晏鸿闻言,却是认真在思索。
于是牡丹又更缩小了下范围,让他能够精准回忆。
“比方说……在仙长最后那一下反击的时候?”
她这一提醒,反而让毕晏鸿停止思考,而是挑眉看着牡丹。
毕晏鸿眼里带着笑意,对牡丹说道:“怎么这话听着,倒好像牡丹姑娘在现场似的?竟知晓得如此详细。”
牡丹有了先前咬痕的经验,已在毕晏鸿他们几人面前社死过一次,这回,对于自己和符悬书的灵府能互通一事,牡丹实在无论如何也没法像对着掌门那样,能轻易开口。
她尴尬笑笑,说:“我就是……听来的。”
毕晏鸿笑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不过牡丹提起这事后,他倒是的确想起一处古怪。
“说来……师弟那时候,被弦音引得失控,当下反攻,那攻势,瞧着应是会将人置于死地才是,但……”
毕晏鸿对上牡丹的眼,牡丹自己也专注在听。
牡丹还重复了一句:“但?”
毕晏鸿说起这事,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但……师弟当时,却在某一个瞬间,不知为何停顿了下,似乎在那短短的片刻找回自己理智,收敛了攻势,我才得以逃过一劫。”
牡丹愣住。
她也记得那个时候。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自己掩住符悬书双耳的时候。
可问题来了。
──那是过去真正发生的事。
现在的牡丹在灵府里经历的事,为何就成了过往确切存在的“事实”?
牡丹没想明白。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直到毕晏鸿已离去,她都还是执着这事。
而且……
牡丹想到出灵府之前的事。
为了梳理纷乱的那两道气息,牡丹自己以神识带头去引。
引到后来,是规律了点没错。
偏偏那心魔又在最后横插一脚,惹得她险些就把控不住!
虽然他最后留有余地,还有她熟知的那个符悬书也来护她。
三道不同的气息编织在一起,交界处的色泽也渐渐被同化,就像三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在烈日下融为一滩,不分你我。
那种舒服的感受,像是在温暖的日光下睡懒觉的猫,睡着的地方还是轻飘飘的云朵,既舒服又享受。
不得不说,牡丹其实也挺喜欢的。
没有任何隔阂,比起肉身,思绪能更贴合在一块儿,神识互融。
牡丹想着想着,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外头有石桌与石椅,牡丹趴在其上舒服沉睡,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她睡得很香。
可睡到一半,也不知为什么,日光似乎变得越来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