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车窗被降下,夜晚的凉风呼啸地往车里灌。
随手抽出一根烟,幽蓝色的火焰点燃,青白的烟雾缭绕在空气中,模糊着视线。
透着橘黄色的光线,顾衍半阖着眸,看着明亮的别墅。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方向盘,频率越来越慢,仿佛这样时间就会越慢。
低头瞥了眼腕表,唇角勾出自嘲的弧度。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他都出来半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
不知道关心人三个字怎么写的么?
就算不爱他,也可以继续关心他,他又不会拒绝。
她明知道只要她稍微关心他一下,他就会跟她回去。
又不是要她去摘星星,嫌冷不愿意出来,打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么?
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女人。
她觉得他不在乎她的感受?
除了不同意和她离婚,他有哪点没顺着她么?
他要是真的不在乎她的感受,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地哄着她这么久?怎么可能对那个小白脸手下留情?
他都说了会学着爱她,她就不能相信他一次么?
昏暗的光线里,男人的侧脸落下一片泠泠的暗色,神色晦暗不明。
直到烟燃到尽头,他掐灭烟头。
盯着腕表看了半响,自嘲地扯了扯唇。
……
顾衍回到卧室的时候,沈羡刚洗完澡出来,正在用干毛巾擦头发。
因为背对着他的缘故,沈羡并没有看见他。
她只穿了件白色的浴袍,脖子和锁骨裸露在空气中,两条白皙的腿露出来,脚上连拖鞋都没穿,直接踩在地毯上。
顾衍喉结上下滚动好几次,大步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将她横抱起来,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训斥的意味:“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光脚,把拖鞋穿上。”
沈羡低叫一声,下意识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心想他不是生气了么,又回来干什么。
她还以为他要和以前一样去车里坐一整夜,或者去找陆怀琛季轻舟喝酒,第二天才会回来。
有时候被她气的太厉害,直接去国外出差,十天半个月的再回家。
这次这么快就消气了?
看来他的自愈能力越来越强。
男人的气息将她包裹,他的鼻息和唇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烫的沈羡脖子有些痒。
顾衍把她放到床上后,她嫌弃地皱了皱眉:“你身上的烟味好重,我的澡白洗了。”
他一身的烟味儿,不知道抽了多久的闷烟。
也不知道他这个生气抽闷烟的恶习,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顾衍:“……”
他没搭理她,面无表情地找出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温和的暖风吹过头发,卧室里安静的只有吹风机的声音。
沈羡看着替她专注吹头发的男人,比起西装革履的精英范儿,此刻的顾衍更显得温文尔雅和斯文矜贵。
她的头发剪短后,很容易被吹干。关了吹风机,顾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语气冷漠,又带着一丝无奈:“沈羡,我他妈真想掐死你。”
沈羡:“……”
她觉得有些搞笑:“我又没惹你,你掐死我干什么?”
要送饭她给他送,要亲亲给他亲,要秀恩爱她配合,他到底对她有什么不满?
便宜都被他占了,还好意思生气?
顾衍定定地看着她,眸底深谙如墨。
半响后,他扯着唇,嗓音低沉暗哑:“沈羡,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啊?”
沈羡抬头看他,表情很疑惑。
他难不成还想听她说——她其实心底很在乎他,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考虑到他今天也挺累的,沈羡不想跟他闹下去:“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一丁点儿都不在乎你。”
这话不算违心,她当然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他。
顾衍站定在床边,眼神晦暗。
他想问她,那你刚才为什么没出去找我,也没给我打电话,但想想她的回答要么夹枪带刺,要么阴阳怪气,反正不会是他喜欢听的。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顾衍看着她:“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啊
沈羡不知道他突然换话题是什么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刚刚好像听到了雷声。”
“路上很滑。”
沈羡不明所以:“嗯,是很滑。”
“你知不知道雨夜开车很危险?”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没有雨夜开车吗?”
话落,沈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自己。
她扯着唇,嘴角勾出抹笑意:“你当年玩车玩的那么疯,总该不会怕雨夜开车吧。”
话是这么问的,但完全是调侃的语气。
当年她偷偷暗恋他那会儿,求着她哥带她去赛车场。
她趴在场外看他飙车,玩的那么疯,她看着都害怕。
现在怎么可能怕雨夜开车?
但下一刻——
她听到男人低声说:“嗯,我很害怕。”
沈羡想也不想地回:“你开什么玩笑?”
顾衍身体募地一僵,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说不出来的疼蔓延至全身,窒息感快要将他淹没。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她顺势说句关心他的话会死吗?
直到此刻,他才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女人大概真的不爱他了。
虽然她说过不爱他,但他既不相信也不在意。
如他说的那样,她爱了他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爱他。
就算一时不爱,但早晚会重新爱上他。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连她短暂的不爱他都难以接受。
她是他的妻子,凭什么不爱他?
顾衍心底郁积的烦躁恼到极致,俯身扣着她的下巴,不管不顾地深吻下去。
携带着尼古丁烟草味的气息在沈羡唇齿间蔓延。
这个吻并不温柔旖旎,带着刻意的惩罚和折磨。
他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般,重重吮吸她的唇瓣,肆意蹂躏她的唇,舌尖钻进她的口腔捕捉她的舌,用牙齿啃咬。沈羡坐在床上,他俯身站在床侧,或许是因为这个姿势不舒服,他抬腿单膝跪在床侧,单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床头。
沈羡的身体靠在冰凉的床头,身前是男人滚烫的胸膛,一凉一热使得她的身体很快软了下来,口中不自觉发出低吟。
“顾衍我我今天不想做”想都不用想,等会他会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儿,沈羡攥着他的衬衫,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变了个调,“你说过没有我的同意不会碰我”
男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低眸看她潋滟的双眸,抬手捏着她的下颚,眼底的情欲还未散去,漆黑的眸子里跳跃着忽明忽暗的冷芒。
看着她满脸防备的模样,顾衍突的嗤笑出声:“对,我答应过你。”
说完,他撤回手,直起身体。
低头瞥了眼她光着的脚,找到她的拖鞋放到床边。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浴室花洒落下的水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融为一体。
沈羡坐在床头看书,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等回过神时看了眼手机,都快十分钟了,书一页都没翻。
她将书本放到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晚风把窗帘最外那层纬纱吹起。
今天的雨下很大,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雨。
闪电和雷声接连不断,沈羡并不怕打雷,但是此刻听着轰隆的雷声,心脏砰砰砰的乱跳不停。
这样的天气出门,确实很危险。
脑海里想起童妈说的:他妈妈是车祸去世。
听说,那天也是下了场暴雨。
他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害怕?
他刚刚说这话,是想要她关心他吗?
沈羡看着窗帘的位置,眼神涣散,似乎一直在出神。
直到浴室门“咔哒”一声响起,沈羡才回过神来,她侧着身体闭上眼,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
卧室内的光线由昏暗到彻底黑暗。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声,大概是他上床的声音。
他现在应该在看她,动作维持了很久。
他大概看出她在装睡,但为什么没有拆穿她?
黑暗中,沈羡感觉到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而后,男人躺下,将她搂入怀中。
像往常一样。
男人的胸膛坚硬,怀里的温度很暖,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炙热的鼻息呼吸全都喷洒在她的脖颈。
沈羡保持姿势没动,耳边是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很吵,吵的她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她缓缓睁开眼,闪电骤然炸开,紧随的是震耳的雷鸣。
不是已经决定不爱他了么,为什么心脏还是会疼?
-
接下来几天相安无事,沈羡每天中午都要去给他送饭,下午她会去沈氏工作,和各个部门的经理见面,了解集团内部的具体情况。
他每天还是会抱着她睡觉,还是会亲她很久,性生活也有,频率不高,但每次都会刻意的折磨她,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非要逼着她求饶。
生活看似如常,但只有当事人能感知到彼此间诡异又微妙的氛围。周五下午,沈羡从公司回到家,在客厅发现两个行李箱。
“……”
他总该不会气的要离家出走吧?
沈羡正疑惑的不知所措,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男声:“先去洗澡,等会吃饭。”
沈羡点点头,指着行李箱:“你要离家出走?”
顾衍:“……我有这么无聊?”
“那你收拾行李箱干嘛?出差吗?”
“旅游。”
沈羡有些诧异:“为什么?”
顾衍瞥她一眼:“我心情不好,又不像别人有老婆哄,我找个地方玩发泄发泄不行吗?”
沈羡:“……”
“那我为什么也要去?”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其中一个行李箱是她的,他是要她陪他去旅游?
“你不想去?”
“不想。”
男人冷哼:“就是因为你不想,所以才要带你去。”
沈羡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淡淡解释:“我心里难受不舒服,看你过的舒服心里更难受,就想看你跟我一样难受。”
“……”
沈羡眼皮直跳:“你是变态吗?”
“可以是。”
“……”
沈羡很无语,没想到这三天他憋出这个大招,她找了各种借口,但都被顾衍一一反驳。
“我要去沈氏上班。”
“明天周六,不用上班。”
“爸要我周末加班。”
“我打电话帮你和爸请假。”
“我不想坐飞机,前段时间唐栀她哥飞机出事故,连脑子都摔坏了!”
“开私人飞机去,不会摔坏你的脑子。”
“……”
不管她说什么都能被他有理有据地堵回去,沈羡一时没有找到新的借口,只好答应他。
算起来他们俩刚结婚的时候,连蜜月都没度,平时因为工作忙,也很少出来玩。
他是要把过去三年欠她的仪式,全都补回来么?
-
这场临时起意的旅游,宣告着顾衍单方面求和。
虽然沈羡觉得他前几天生气完全是在作,但比起剑拔弩张,她更愿意平和地度过剩下的半个多月。
到现在,沈羡都是抱着和平离婚的希望。
夫妻三年,沈羡清楚的知道——真跟这混蛋撕破脸,他疯起来什么都能做出来。
他又没什么顾忌的,连个掣肘都没有,无所谓的很。
算起来她很久没旅游过,这次出门就当出来玩,弥补以前工作繁忙的遗憾。
顾衍带她去了南半球的一座海岛,是他的私人产业,两人的婚礼也是在这座岛屿上举办的。
私人飞机降落时恰好是夕阳时分,橘色光线洒在海面,海浪随风荡漾,耳边是呼啸的海风,凉爽宜人。
顾衍看上去真的是来度假的架势,白天去沙滩晒晒太阳,中午品尝当地美食,傍晚在海边散散步,晚上在海景别墅的阳台上欣赏夜景。
当然——她必须得作陪。
沈羡对此并不在意,他问的话她都会答,要接吻做爱她也不拒绝,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
顾衍也刚开始还挑她的刺,但看她这副惫懒的模样,还是按捺住内心的不满——她这段时间对他一直都是忽冷忽热的态度,他大概也习惯了。
下午两点左右。
沈羡躺在遮阳伞下阖眸养神,听着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躺的腰有点疼,刚准备起身,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男人。
有的人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头衔也能招蜂引蝶。
两人这几天都是一起行动,但顾衍早上不顾沈羡的意愿,在浴室里折腾她很久,沈羡脾气上来了,把他赶远了点。
他对面坐着一个嗯,小女孩?
大概十八九岁,应该没超过二十,眼里冒着粉红泡泡,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沈羡觉得颇为有趣,侧过身体欣赏这一幕——
只不过距离有点远,再加上海浪声的干扰,并不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方媛媛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真是她见过长的最帅的男人啊,哪哪都在她的审美点上,就是有点疏离感,但没关系——帅哥都是高冷的!
他虽然没搭理她,但没有撵她走,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
方媛媛眨着眼,没等她想好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对面的男人忽然开口,连声音都是足以匹配这张脸的低沉性感。
“你喜欢我?”
方媛媛嗯嗯点头,等反应过来小脸涨的通红:“我我对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说完低下头后,又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
顾衍扯着唇,嘴角噙着笑:“喜欢我什么?”
方媛媛含情脉脉地盯着英俊的男人,很认真地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看着你就好喜欢啊你真的很帅很有气质很有魅力。”
闻言,顾衍挑着眉,视线噙在不远处女人身上。
她最初喜欢他,是因为什么?
见他没有反感,方媛媛胆子大了点,她心脏砰砰的,鼓起勇气问:“我有机会成为你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