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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逢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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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到底是没有回复他,搭在裤缝边上的手苍白无力地垂着。他垂眸,看着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微微屈着的身影,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头乱撞。

耳边是小厨房里传来的饭菜‘咕嘟’声,鼻尖凑来的是玉米夹杂着芝士的浓浓绵香。

江安遇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感觉到,裴应声在爱他。

可是很多事情,也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江安遇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就能过去。

“裴应声。”

江安遇怀里的裴应声浑身忍不住的一颤抖,脖颈上像是架着一柄铡刀,听候着江安遇的发落。

“你,在厨房,煮,东西,了吗?”

裴应声闻声,下意识地松开江安遇,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一句不是‘卡在’喉咙里,他怕自己又做了江安遇不喜欢的东西。

他从陈阿姨那里学来的,都是他以为的江安遇会喜欢的东西。

所以整整一晚上,他研究了很多的菜谱,陈阿姨没有教过的,他都想学。

“你,是哑,巴吗?”江安遇看着一言不发的裴应声,眉心微微蹙起。

“不是!”

“甜的,”裴应声低眸看着他,“是甜的。我从春眷楼买了菜谱,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我先尝尝,如果不好吃,我叫春眷楼的菜好不好?”

江安遇指尖刺痛,忍不住蜷了蜷,原来裴应声知道,他喜欢春眷楼的菜。

可是以前的裴应声不会经常带他去吃的,因为春眷楼和黎逢苑的距离太远了,多是外面有应酬的时候,裴应声才会捎带上江安遇。

有一次他看到江安遇挑着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到桌子另一角,只是为了尝一尝这道菜,周围人都很有眼见的恭维着裴应声,于是把这道菜朝着江安遇的地方推过去。

裴应声眼见着青年嘴角弯起来,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酸涩感觉。这些事本来该他做的,可是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了,于是裴应声微微皱眉,“甜的少吃。”

然后他眼看着青年明亮的眼睫垂了下来,筷子在空中顿了顿,转而挑向边上的白菜豆腐。

从那以后,江安遇就真的很少吃甜的了。

他短短四个字,生生拔掉了江安遇的心头好。记忆里的痛苦不比现实少一分半点。

他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涌进脑海的回忆杀掉,一米八七的男人在江安遇面前红着眼角,声线低哑,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说出来的话也无一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裴应声学东西真的很快,上一秒江安遇说他永远不懂得尊重人,下一秒他就把这件事情的原委交代的一清二楚。

眼前男人的目光太过诚恳,江安遇唇尖动了动,“要,糊了。”

裴应声短暂地一愣,眼角的欢愉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鼻尖的酸涩几乎盖不住眼角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甚至忍不住地想,江安遇是不是在一点点的开始接受他了,接受一个残缺的,并不完美的裴应声。

吃完饭,江安遇起身,要收走饭桌上的碗的时候,裴应声慌忙起身,抢过他手里的碗。

江安遇不解,抬头看着他。

那一瞬间,裴应声忽然哽住,“弹钢琴的手,不需要做这些事。”

以前是他不懂,可是爱意来了,这些就全都知道了。

然后江安遇看见裴应声把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男人高大的身影窝在小小的厨房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拘束,可裴应声还是很认真,哪怕洗碗,也要三四遍地翻来覆去地洗干净。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做这些事情却做的熟练,像是私底下练习过无数次。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要给江安遇用的。

江安遇今天没有戏,在这里陪完裴应声,他要去看一看秦墨。

“裴应声。”

江安遇再一次喊裴应声的名字,男人手里的动作一顿,手里的洗洁球还没来得及放下,立马从厨房里跑出来。

“我在!”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像是随时处于备战状态一样,江安遇说不上来看见这样的裴应声是什么滋味,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他低垂着眉眼,不再看裴应声,“我去看,看,师兄。”

“大概晚,上,回来。”

直到江安遇的背影在走廊消失的一干二净,裴应声依旧还在原地站着。

充斥在身体里的,不是江安遇离开的酸涩,而是江安遇开始向他去讲这些细小的,若有若无的事情。

裴应声呆愣着眨眨眼,忽然通透想明白的那一瞬间,他眼角的笑意几乎遮掩不住。

阿遇是在教他。

教他怎么样,去把一个人真真正正的放在心上,先从‘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大概要多久’开始。

虽然江安遇没有答应他,可裴应声早该明白,他的阿遇,一向是个不屑于解释的人才对。

江安遇刚走没多久,裴应声也刚洗完碗,忽然听着门口穿来轻微的敲门声。

崔书看到穿戴着围裙手上还滴着水的男人,明显怔了一下,然而在他想到江安遇的那一瞬间,又觉得看见这样的裴应声似乎是正常的。

他熟稔的把手上的果篮放在桌子上,便听着男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崔书神色平淡,“任凛然死了。”

裴应声擦手的动作一顿。

“溺水而亡,警方目前还没有打捞到尸体。”崔书似是感慨,“他这一生做过的坏事太多,终于自食其果。”

“你不难过?”裴应声似乎想从崔书脸上看见一星半点的难过,可他从始至终地,没有半点萎靡。

“难过。”崔书对上他的目光,“但我想,他应该更想我活下去。”

生死关头那一瞬间的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他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我只是来纠正一个错误。”

裴应声猜不透崔书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可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他终于看见,崔书红了眼眶,“那天夜里,你问我,会不会原谅任凛然。”

“我说他这样的人,不值得被原谅,”崔书低垂着眉眼,似乎是在远眺,远眺着那座吞噬了任凛然的桥,他语速很慢,几乎是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

“可是我不原谅他,并不代表,我能放下他。至少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甚至四十年,我都会被这样一个曾经几乎占据我生命的男人纠缠着。”

“即便他已经死了。”

哪怕生死关头,任凛然也不忘记用最高超的诡术,让崔书这一生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崔书这些话,裴应声深有感触,他曾经之于江安遇,又何尝不是这样。

“所以我今天来,”崔书对上裴应声的目光,“只是想告诉你,小遇恨你,并不意味着,他能放下你们之间的种种。”

只是崔书的目光依旧困惑,“裴应声。”

他语气轻飘飘地说,“你是走了狗屎运吗?”

“小遇这样的人,本该拥有也值得拥有比你更好的人。如果他愿意留在你身边,请你一定要记得,那不是你的魅力有多大,只是我们小遇高情厚谊而已。”

“所以你没什么好沾沾自喜的。”

裴应声坐在窗前,从日暮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夜风微起,崔书的话,一直盘桓在他脑海里。

江安遇本来也应该拥有更好的人,可是裴应声忍不住想,他也会为了江安遇,去做那个更好的人。

江安遇回来的时候,已经夜半了,他最近总是这个时候才过来。

床上的裴应声已经睡得很深了,而在裴应声身边,是铺的整齐的一张小床。昨夜里他委身蜷着的沙发,已经被换成了一张舒适度很高的小床。

江安遇看见窗前放着一把椅子,他走过去将椅子收好,无意间瞥见茶杯里的水也不再冒着热气,甚至浮着浅浅一层灰尘。

看样子,裴应声在这里坐了很久。

江安遇忍不住想,裴应声会在这里想一些什么呢?

直到他低头,看见掉在地上的一张曲谱,应该是裴应声放在这里,却又不小心被风吹下来的。

江安遇屈身捡起,借着月光,看清那张纸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忽然怔愣在原地。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双精致的不像话的眼睛,开始一点点地泛红。

这张曲谱,是江安遇为了秦墨和薛颂风的合约,才做出来的。

男人的笔迹落在曲谱的右上方,在那里用黑色记号笔,端端正正地写着‘江安遇’三个字。

江安遇甚至能想象出,裴应声坐在这里,哼了一下午的曲谱,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儿等他回来,但是实在困得挨不住了,这才睡着。

江安遇回头,看着床上连睡颜也足够封神的男人,不经意间鼻尖一酸。

他似乎有些明白,裴应声大概真的不会爱人,但是又真的很爱他。

江安遇悄无声息地上床睡觉,过了半个小时,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终于睁开眼,江安遇还没有回来,他是睡不着的。

可他又怕江安遇担心,于是伪装出一副早早就睡着的景象,看着青年恬淡的脸庞,裴应声想,他不在乎江安遇到底去看了谁,只要他还能回来,他便再无所求。

然而大抵也是他坏事做的太多,即便只有这么一星半点的愿望,也让人为难。

凌晨时分。

江安遇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青年从睡意中惊醒,带着手机走出病房那一刻,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熟睡的裴应声,在他走出病房的下一秒,男人睁开眼睛,神色一片清明。

整个走廊里面,寂静的可怕,他听见外面传来江安遇带着些难以置信地声音,“真,的吗?”

什么真的吗?

短短三个字,裴应声却早已经有了猜测,秦墨醒了。

他早该醒了。

失落与欢愉并存,裴应声忽然想起来今天崔书说的那句话:小遇这样的人,本该拥有也值得拥有比你更好的人。

现在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小,裴应声却再也忍不住,匆匆披上病服,跟上江安遇的步伐。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信奉过鬼神之说。可这一瞬间,无数即将被抛弃的彷徨涌上心头,他在心中苦苦祈求那些宗祠里的先祖神明:

我这一生从不顺遂,如果还有那么一点好运气,就让他让他回头看看我。

江安遇走到秦墨病房门口的时候,指尖在颤抖,眼眶泛着微红,甚至连带着腿也都是软的。

直到他推开门,看见被一大群医生围在床上的秦墨,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师兄。”

本以为他会激动甚至是兴奋的喊出‘师兄’这两个字,可真正见到秦墨了,他连声音也不敢稍微大一点点,只是嗫喏着,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一眨眼眼泪就往下掉。

床上的秦墨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有些无力,然而在看见江安遇的那一瞬间,嘴角忽然绽开些微笑意。

“小遇长大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江安遇再也忍不住地,拨开那群人,扑在秦墨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小遇,好想师兄。”

秦墨眼眶也泛着微红,吃力抬手,揉着江安遇长长的头发,“是师兄不好,让小遇吃苦了。”

江安遇一顿,摇摇头。原本压抑着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如同开闸泄洪的山水,再也收不住,抱着秦墨的腰身,哭的畅快淋漓。

他终于像是找到家长撑腰的小朋友,也有地方可以让他痛痛快快的发泄情感。

怀里的人太过清瘦,他每每在沉睡中听到江安遇和他讲自己在外面是如何如何受了委屈,恨不得遭受那些痛苦的人是他自己。

“维也纳没有了,师兄还在。”秦墨每说一句话,都要顿很久,大概是刚醒过来,太累,“钢琴不会弹了,师兄也在。”

“小遇没有坏掉。”秦墨依旧和以往一样,克制又温柔,“这段时间里,小遇坚强,勇敢,甚至很多事情,已经超过了师兄的想象。”

“师兄只是睡了一觉,小遇就长大了。”

秦墨神色恍惚,忍不住想时间怎么能过得这样快?

眼前的青年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藏在他和裴应声身后的小小一只的江安遇了。

“如果,小遇能慢一些长大,就好了。”

站在门外的裴应声眼眶泛红,他也在想,如果阿遇能慢一些长大就好了。

床上的江安遇哭累了,趴在秦墨怀里睡得昏沉,可秦墨刚醒不久,他没有那样大的力气,把青年从他怀里挪走,他也不想。

男人苍白的指尖落在江安遇耳边的碎发上,温柔地将那些碎发别到耳后,“进来吧,裴应声。”

门口的男人动作一顿,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出现在秦墨视线里的时候,裴应声忽然觉得自己卑劣的像个偷盗者。

“他这些天的痛苦,无一不是你带给他的。”

裴应声唇尖颤抖着,一句‘我知道’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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