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真的出现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除了肤色与瞳色，他的样貌与先帝完全一样，任谁都难否认，他和先帝不是双生子。
紫宸殿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帝王，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但是失败了。
他们再将目光放在另一人身上。
知道真相之后，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常人的不同。
这个人气质太过出众了，完全符合人类对神明的幻想，从神态到样貌，都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卫天然不喜欢被人这么观察，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看向下面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不敢与他对视。
包括画皮鬼，也在触及到他目光的那一刻低下了头，不知道是畏惧还是从众。
宣玺打破了满室的沉默，微笑着问卫天然∶&ot;叔叔这次回来，还会再离开吗?&ot;
卫天然点头。
宣玺流露出几分失望，接着又问∶&ot;叔叔打算呆几日?今夜就住在朕那里如何?&ot;
卫天然直白地说∶&ot;不用了，我马上就离开。&ot;
宣玺愕然∶&ot;马上?&ot;
&ot;嗯。&ot;卫天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宣玺点了点头，向外面走去。
宣玺知道他不通世故，没想到还是个说做就做，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人。
&ot;叔叔，等一等。&ot;宣玺顾不得太多，一把抓住他，对上那双浅淡眼眸中的疑惑，宣玺道∶&ot;您以后还会回来吗?&ot;
&ot;我不知道，或许会吧。&ot;
&ot;如果我想见您，该如何找您?&ot;
&ot;找我做什么?&ot;青年不解地问。
卫天然轻轻挣开他的手，看向藏在人群里的画皮鬼，给他使了个眼色，两步就跨越了十几米，从帝王落座的高台，来到宫殿之外，消失不见。
画皮鬼被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充满了绝望。
完了完了，他被仙人盯上了!
主人在哪里?主人会为了他，和仙人翻脸吗?
画皮鬼旁边的那个公子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恍恍惚惚地说∶&ot;铭慈，你看到了吗?他刚才看我了!是不是我格外有天分?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被神仙收做徒弟?&ot;
&ot;是是是。&ot;画皮鬼冷汗狂流，敷衍地说道。
宴席本该再持续一段时间，因为景王和宣谋的事情，提前散场。
画皮鬼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宫殿里出来，站在门口等候郑国公。
郑国公是个冯铭慈的父亲，如今也有五六十岁了，因为有丹药养护，看起来并不苍老。看到在外面等候自己的儿子，郑国公叹了口气，对他说∶&ot;你刚从外面回来，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好好回去歇息吧。为父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回家之后跟你母亲说，不必等我了。&ot;
&ot;是。&ot;
画皮鬼跟几个年轻公子打过招呼，独自去了宫门口，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卫天然。
他顾不得稳重，连忙走过去∶&ot;主人，出大事了!&ot;
卫天然看到他的模样，还以为他离开之后，那边又有事情发生，&ot;什么事?&ot;
&ot;洛国那个送到神明那边修道的小皇子，竟然是真的，他刚才回来了!&ot;
卫天然没想在画皮鬼面前隐藏身份，还特意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外面找自己。
谁知道画皮鬼竟然没认出他来。
这样也好，省的再解释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宣谋，或者被画皮鬼脑补成宣谋本人。
卫天然沉声道∶&ot;我知道。&ot;
画皮鬼小心翼翼地说∶&ot;他好像注意到我了，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我几眼，恐怕会拆穿我的身份。&ot;
被风岑云盯上已经很可怕了，再加上一个仙人，画皮鬼都不敢保证，九炼大人会是那位仙人的对手。
宣谋修行的时间没有九炼大人长，画皮鬼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尤其那种灵气还专门克制厉鬼，令画皮鬼十分不适。
而且他从来没见过九炼大人暴露实力，二百年后再次出现的他，与从前相比实在太低调了。
最重要的是，宣谋的背后还有其他神明，就算九炼能打得过宣谋，也未必是众多神明的对手。
画皮鬼怂了。
卫天然刚才特意用法术离开，就是为了向画皮鬼展示自己的强大。画皮鬼没看出宣谋就是自己，还得用其他办法来给本体加码。
卫天然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ot;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对付你。&ot;
&ot;主人?&ot;画皮鬼不解。
&ot;宣谋那个人，表面看起来清冷无情，真实性情，更像是一尘不染的水晶。他不懂人情世故，分辨不出谎言和真实。&ot;卫天然讲解着从系统给出的台词里抠出来又后期完善的人设，&ot;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把他耍得团团转。这样一个人，就算再厉害，又有什么可惧怕的?&ot;
画皮鬼想到与宣谋对视时那股毛骨悚然的恐惧，心想还是很可怕的。
大概只有九炼大人这种实力的妖，才能视他如无物。
九炼大人的话给了他安全感，画皮鬼对他更加死心塌地，&ot;主人说的是，天底下有几个，是主人您的对手?&ot;
卫天然哼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ot;继续用这张皮，回郑国公府去吧。&ot;
画皮鬼带着他往宫门外走∶&ot;马车就停在前面。&ot;
&ot;在外面挺起身体来，像什么样子?现在我才是你的小厮。
卫天然的语气并不严厉，画皮鬼已经被他教导出来了，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端起国公府大公子的架子，脸上带出温润的笑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少年，&ot;主人，我记住了，再也不会犯了。
&ot;最好是这样。&ot;
卫天然跟着他进了马车，坐在软软的垫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画皮鬼以为自己是谁，虽然没什么妨碍，可是真的很好奇。
&ot;主人。&ot;画皮鬼讨好地凑过来，&ot;您这次进宫，是不是和景王有关?&ot;
卫天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画皮鬼感觉九炼大人似乎没有生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想∶&ot;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宣谋躲在宫里，所以才蛊惑景王，让他对皇帝下手，逼迫宣谋出现?&ot;
&ot;差不多。&ot;卫天然道。
&ot;您为什么要这么做?&ot;
卫天然冷冷地说∶&ot;我要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ot;
&ot;不需要，不需要。我只是有些好奇，您再三叮嘱过我，一定要用冯铭慈的皮囊，不准换成其他人的，似乎有深意，可我实在愚笨，想了很久都没能想清楚，还请主人提点一二，免得误了您的大事
如果所有的鬼都能像风岑意那样省心就好了。
卫天然微微一笑，对画皮鬼温和地说∶&ot;到时候你就知道了。&ot;
画皮鬼一时间摸不准他是在反讽自己，还是在愉快地期待那个时间。
今天他问的已经很多，九炼大人的态度比从前好了很多，画皮鬼心满意足。他也知道问多了招人烦，到这里就不再询问，安安静静地呆在车厢里，把大部分空间留给主人。
马车南行，绕过几条街道，停在郑国公府。
画皮鬼与卫天然先后下车，车夫驾着马车往后门去了。
卫天然对画皮鬼道∶&ot;今日一遭，见过我容貌的人不多，要是有人问起，你就想办法敷衍过去，不准透露我的身份。&ot;
&ot;是，我都知道的，您还有什么吩咐?&ot;
&ot;有事情我会直接让娇通知你。&ot;卫天然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抽到易容，他想等可以改变样貌之后，再通过冯铭慈建立在京城的关系网。
&ot;对了，风岑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ot;卫天然说完，就看到画皮鬼温和的伪装消失，神色变得慌乱。&ot;你慌什么?风岑云有这么可怕?&ot;
画皮鬼低声道∶&ot;对您来说，风岑云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可是于我而言，他就是能掌握我生死的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畏惧他。&ot;
卫天然去墨山妖市救风岑云的时候，画皮鬼留在客栈，没跟着一起去。卫天然回来之后，直接带他离开，画皮鬼没和狼妖交流过，并不清楚他的主人对风岑云的过分关注。
卫天然理解地点了点头，&ot;你如今不在墨山妖王手下做事，不必整日发愁凑齐血肉，应该有更多的心思做事才对。跟了我这么久，你就没学到东西?&ot;
画皮鬼失落道∶&ot;是我没脑子，太过蠢笨了，比不上主人您。&ot;
卫天然想到皮囊下面那具黑色的骨头架子，还真的是没脑子。
&ot;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自己好好想想，风岑云回京之后，应该如何应付。&ot;
卫天然说完，给画皮鬼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府，自己则是朝着客栈走去。
天启节没有宵禁，现在这个时间，夜市都收摊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能听到远处的打更声。
卫天然抬眼，看到轻云遮住了月亮，再看这些充满古韵的建筑，好像置身于恐怖片现场。
他有点发毛，加快了脚步，同时低声和系统交流∶&ot;我这次的扮演怎么样?&ot;
【很好。】系统说，【你一直以来做的都很好，通过台词和神态语气，推测出角色的性格，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员工。】
&ot;谢谢。&ot;卫天然高兴起来，不那么害怕了。
他翻看系统给的奖励。
这次的奖励是一个储物戒指，只能装没有生命的东西，而且空间有限，是通过意识来控制的。
卫天然想了想，以后可以把刀剑什么的都放在里面，再也不用换装后再把武器藏在一边，提心吊胆地怕被人偷掉了。
&ot;宣谋的武器是什么?还是说他没有武器?&ot;卫天然问。
【我不知道，这一点你可以自己发挥。】
&ot;好吧。&ot;卫天然在路口停下来，认了一下路，&ot;这条街我是不是过来过?&ot;
系统说∶【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工作上的事，你现在是下班时间。】
卫天然有些心慌，用言语来转移自己的恐惧，&ot;如果我上下班的时候受伤，应该算工伤吧?&ot;
【【算。】
他分辨了一下路口，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又回到了相同的地方。
好像遇到鬼打墙了。
深更半夜，一个熟悉的人或妖或鬼都没有，卫天然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盯着他蠢蠢欲动，卫天然不敢再和系统说话，更不敢深想。
他靠着墙，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如果在这里不动，一直等到天黑，会不会破解这个鬼打墙?
&ot;你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乱跑什么?&ot;
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卫天然吓了一哆嗦，朝声音穿出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对面的墙上，蹲坐着一只红毛狐狸。
那股如影随形的恐惧顿时消失不见。
卫天然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的脑补。能看到实物那就好多了，管她是妖是鬼。
&ot;是你弄出来的鬼打墙?&ot;卫天然问。
&ot;不是我。&ot;狐狸说，&ot;这里有一个阵法，到了晚上就会变成这样。据说是几百年前，那个叫白烈的，杀了太多人，留下的怨念。&ot;
他惧白烈。
卫天然问狐狸∶&ot;那你知道该怎么破解吗?现在很晚了，我想早点回去睡觉。&ot;
&ot;有意思，你不害怕了?&ot;狐狸歪了歪头。
&ot;有你在我就不怕啦。&ot;卫天然扬起笑脸。
狐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抬头看了眼远处，对少年说∶&ot;那好吧，你跟我来，我带你离开迷障。&ot;
说完，它在墙头上跑了起来，卫天然跟在后面，多亏他最近有练习刀法，不然不一定能跟得上。
狐狸前前后后地跑了几圈才停下来，&ot;出来了。&ot;
&ot;谢谢你。&ot;卫天然环顾四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光线都比刚才亮了很多。
他认了一下路，刚确定方向，那只狐狸突然从墙头跳了下来，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个红衣少女。
卫天然看着这个女孩子陷入沉默。
这不就是和风岑意一起，背刺风岑云的那只狐狸吗!
&ot;小孩，我帮了你，你该怎么报答我啊?&ot;盛灵化作的人形看起来和卫天然差不多的年纪，她来到卫天然身前，可怜巴巴地与卫天然对视，&ot;我孤身来到京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带我回去住-晚，咱们一笔勾销，怎么样?&ot;
该怎么拒绝她呢……
盛灵做了个凶恶的表情∶&ot;我听说那个杀了几万人，弄出这些迷障的白烈从地府逃出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京城，你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肯定被无法投胎的缚地灵看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抓你去做替死鬼。&ot;
她咯咯笑了起来∶&ot;你要是收留我，我就委屈一下，帮你解决那些鬼，怎么样?&ot;
卫天然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了她，让这只狐狸非要跟着回家。
不……或许还是有地方的。
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风岑云说过的那句话。
&ot;你还是童子之身吧?&ot;
卫天然裂开。
他坚定地拒绝盛灵;&ot;不可能。不要以为你长得可爱，我就会把你带回去，我自己也没有地方住，是不可能养宠物的。&ot;
&ot;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嘻嘻。&ot;盛灵调皮道。
盛灵假扮成风岑云的朋友，和风岑意还有画皮鬼一起背刺风岑云。
要是带这只狐狸回去，风岑意就要和她见面。她要是还像现在这样黏着自己，任务都不方便做“。
得拿出一个身份，把狐妖少女劝退。
&ot;好，我答应你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