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官爷这次送犯人去哪儿啊？”其中一个黑脸的吐了口唾沫，“去津北，这些人运气不错，挖运河总比去塞外修城墙好。我说哥几个，这天气出门可不轻松，他们要是死一个，咱们都要吃排头的，路上盯着点。”一个高瘦的年轻汉子轻嗤一声，小声嘀咕道，“运气？我看不尽然……”为首的那个连忙阻止道，“好了，吃完了就尽快启程！咱们还要赶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原野也下车买了五个包子。他总觉得其中两个犯人很眼熟，趁着老板捡包子的空档又看了一眼。这次原野总算是认出来了，原来是马掌柜和曾牙侩，难怪他觉得眼熟！苏安泰把他们送官之后他也就没有再理会，想不到他们俩的判决已经下来。他们还真是有缘，不过是孽缘。耽搁这会儿守城的士兵已经开了城门，那几个官差急着赶路，城门一开就押着犯人走了。原野轻吁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两人也是自作自受，希望他们能活到服完劳役回家乡的那天吧。想到这里，原野抖了抖缰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有过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路程还算顺利。他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这天傍晚回到了原家村。村口乘凉的人不少，看见原野的马车，大部分人都开始跟他打招呼。“原野回来了啊！”“原野，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带什么好东西了？”“原小子，我让你买的首饰买了吗？”…………原野一一笑着应了，然后大声道，“东西带了不少，明天大家来我家看看吧！”“成！”“我们也见识见识府城的好东西！……”…………驾车到了自家院子门口，原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旁边的赵小鱼。这段时间他白了一点，长高了，也胖了一点，精神奕奕的大眼睛笑看着他。原野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又快又急，他变得真好看！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看向另外两人。这一细看，他就皱了眉，赵小虎没什么变化，但这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哥儿是谁？赵小鱼帮着他把马车牵进院子里，“累不累？我烧了热水，先洗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原野真想把他抱进怀里，可现在不行，家里还有别人呢。“好，你们吃了吗？”问话的功夫，赵小鱼已经兑了一盆热水来，“吃了，我下午揉了面，吃面块好不好？”“行，我快饿死了，什么都好！”赵小虎已经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那满满一车的东西，兴奋的道，“原野，你发财啦？买这么多好东西。府城好玩吗？东西贵不贵？”雨哥儿也看着那车东西，眼睛闪了闪。“还成吧，在那边赚了一点，不多。你帮我把东西搬屋里去。”“哎！好！”虽然不是自己的东西，但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好东西，赵小虎还是很兴奋。雨哥儿趁着所有人都忙着的功夫，蹭到了洗漱的原野身边。眼看着原野用胰子洗净了脸手，正眯着眼睛摸帕子，就拿过搭在旁边的帕子递到了他手里。原野还以为是赵小鱼，正想道谢，却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刚刚小鱼身上没有这股浓烈的香味啊……他快速抹干了脸上的水珠，睁开眼就对上一张羞涩的的脸蛋。这距离也太近了，原野反射性地后退了一点。“谢谢。”原野道了谢，又快速擦干净手臂上的水珠，搓了搓帕子，就进屋去了。雨哥儿咬了咬唇，跟了进去。原野吃面的时候，家里的三个人都围着他。原野饿的很，趁着大口吃面块的功夫问道，“他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雨哥儿扯了扯衣袖，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赵小虎。赵小虎挠了挠后脑，道，“这是雨哥儿，我在镇上救的。他爹娘要把他卖到妓馆里，我看他可怜，又身无分文，就把他带了回来。”原野点了点头，又不着痕迹的把雨哥儿打量了一遍，皱起了眉头。不说他满身的香薰味道，穿的衣裳鞋子精致漂亮，干净得过分。还有这白皙俊俏的脸，这修长干净丝毫没有老茧的手指，说他是农家子，倒不如说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若说他是谁家的公子哥儿也不对，他走路的姿态，还有他牵起衣袖掩着脸，眼含媚意偷窥他的样子，都不像正经人家的哥儿。联想到赵小虎说的妓馆，原野心中有谱了。赵小鱼心里有点酸酸的，他不知道原野在想什么，只是看见他一个劲儿的盯着雨哥儿瞧，再想想自己和雨哥儿的差距，他黯然地垂下了眼。他三两口把面块吃完，吩咐道，“他的事后面再说。小虎再帮我兑些热水，我要洗澡。我估摸着明天村里的人都会来，等会没事早点睡，明天要早些起来准备一下。”三人都答应了一声，原野赶了一天路累得很，洗了澡就睡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赵小鱼低落的情绪。第二天几个人都早早的起来，原野想着懒得一个个展示，就摆摊一样用门板把东西堆在上面。这样一来倒是轻松了，但村里人长期在地里干活，手上都干净不到哪里去，首饰，器皿还好说，布料就惨了，所有人捏一捏，揉一揉，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幸好他拿出来的布料不多，就是自己染的一两匹纯色绵布。人太多了，他一边给村里人报价格，一边还要吩咐赵家兄弟盯紧一点，免得有人顺手牵羊。村里喜欢占便宜的太多了，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害怕，就厚着脸皮道，“我就是想拿回家看看，也不是要你的……”最后原野的东西也没多少人要买，太贵了。还有些人怀疑原野涨了价，但这都是自愿买卖的，嫌贵人家也没有逼着你买，他们只好嚼几句舌根子。村里人走后，原野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东西叹了口气，就算是这样，可能最后念他好的人也没几个。但那些故意捣乱的人原野是记下了，他的染坊是绝对不会要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的。现在已经是晌午了，今天早上因为原野的事也没有去卖卤肉，昨天买的肉倒是卤了。天气太大了，不卤放着可能会坏。原野干脆决定今天的卤肉不卖了，分成几份，给大壮叔，有根数，村长，赵家，还有镇上的李掌柜一家送一份。下午原野就让赵小虎驾着牛车去镇上，牛车后面还跟着马车。除了去车行还马车，赵小虎还要去李记送卤肉，到肉铺买明天的肉。本来赵小虎想让雨哥儿陪他一起去玩的，雨哥儿拒绝了，“天气太热了，我身子弱，闷着车里中暑还要麻烦你照顾，就不去了。”赵小虎也一想也心疼他，就不再坚持了。原野倒是颇有微词，他好久没和小鱼亲近了。本来家里有一个赵小虎他就很不高兴了，现在又来一个雨哥儿，他怎么高兴得起来。他倒是看得出来赵小虎喜欢雨哥儿，但这雨哥儿老围着他转是怎么回事？眼看着雨哥儿代替小鱼给他端了一碗凉茶过来，他干脆吩咐道， “你没事去把你和小鱼的衣服洗了，夏天也没几件。”雨哥儿瞪大了眼睛，“可是……”原野把赵小鱼记的账本放下，看向他，“怎么？”“我，我笨手笨脚的，还不太会洗衣裳……那、那我去找小鱼教教我。”雨哥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原野，似乎有些委屈。“你来我们家一个多月了吧？”原野说到这里语气就有些不好，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有看他伸手做过什么，这是到他们家当少爷来了？凭什么小鱼要伺候他！发现原野脸色很难看，雨哥儿咬了咬牙，为什么原野会在意这些小事？“对不起，我一定会努力学的。”原野无所谓的点点头，看着手中的账本，“那你去吧，顺便把小鱼叫过来。”雨哥儿也看着账本，“我本来想帮着小鱼记账的，小鱼非要自己写，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了……”说着掩着嘴笑了笑。“他肯定记得。”原野说了这句就不再说话了，雨哥儿站了一会，看原野确实不想理他，就出去找赵小鱼。“小鱼。”“嗯？”赵小鱼正有些失落的坐在厨房门口。这次原野回来都没有怎么理他，忙也就算了，他几次看见他跟雨哥儿单独说话。“原野让我来叫你去书房，他好像对你的账本很不满意，你小心一点……”雨哥儿道。“那我去看看。”赵小鱼总觉得雨哥儿这话怪怪的。“哎，对了，小鱼，我也想学着洗衣裳，你一会儿忙完了教我好不好\”“啊？怎么突然要学洗衣裳？我一会儿寻个空就洗了。”雨哥儿的脸色有些暗淡，“是我太没用了，一点小事都干不好，原野他，是不是不太喜欢不会干活的哥儿？”赵小鱼心中咯噔一跳，他一直以为雨哥儿也是有点喜欢他哥哥的，“你怎么这么问？”雨哥儿有些羞涩的看了他一眼，“你别问了，快去吧。”赵小鱼心里沉了沉，很明显雨哥儿看上原野了。那原野呢，是不是……第26章赵小鱼一脸心不在焉的进了书房。“怎么了，脸色那么差？”原野问道。“哦……没啥，雨哥儿说你找我？”原野往门外瞄了一眼，“他没过来吧？”“没有，怎么了？”原野起身越过赵小鱼，半个身子往门外探了探，水井边上传来木桶打水的声音，他把门关上，转过身顺手把人抱进怀里。“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我？”赵小鱼僵硬了一下，又放松下来。他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都是他胡思乱想的，原野依然喜欢他。赵小鱼把脑袋放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胸口的衣裳。原野走了这么久，他自然是想他的。“嗯？怎么不说话？”原野稍稍推开他一点，认真观察他的表情，“到底怎么了？你今天一直心事重重的。”赵小鱼眨了眨眼睛，“没啥，就是，太想你了。”原野笑了，伸出食指轻轻在他脑袋上点了一下，“越来越傻了。”“我在府城给你做了好多衣裳，你穿上肯定好看！”原野想了想，“我还是先把简单的那几件给你吧，好看的咱们成亲以后再穿。过来，咱们先把卖卤肉的账理一理。这都两个月多了，你们挣的银子该够了，再等几天我准备些东西去你家提亲吧？”听见原野这么说，赵小鱼却高兴不起来，低声道“还是再等几个月吧，我们欠的银子还差得很远呢。”原野愣了愣，“为什么？卤肉生意不好吗？我听你哥说每天都卖完的……”“那个……你走的时候，我们又借了一点。”赵小鱼偷偷看了原野一眼，拿过账本一页页指给他看，“六月借了两次，有，嗯……三两并两百文，七月有一次，有二两。”听到这些，原野只觉得怒火中烧，“你哥又赌钱了？！”原野的声音有些狠厉，赵小鱼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我哥没有再去赌过钱了。这银子是给雨哥儿买衣裳，鞋子，被子这些用了。你别生气，雨哥儿什么都没有带，我们又没有钱，只好在账上借了一些。我跟我哥都说好了，算是我们借的……”他越说声音越低，生怕原野生气。原野给他的一百两他一直没有用，他们用的都是卖卤肉的银子。赵小鱼这副做错事的样子，原野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他把人抱进怀里，恨铁不成钢道，“你们知道他什么人嘛！就给他买这买那的，给人骗了都不知道。”赵小鱼张了张嘴，想说雨哥儿并没有骗他们。但原野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他很聪明，什么都知道。赵小鱼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雨哥儿不是被自己爹和阿姆卖了的吗？”“没那么简单，你觉得他像从小在村里长大，做惯农活的泥腿子吗？完全不像对吧？我觉得他可能是……”原野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把自己的怀疑说了。赵小鱼皱了皱眉，“就算是这样，他也很可怜啊。更何况，我哥他……好像是喜欢雨哥儿的。”原野挑了挑眉，”当然不一样，如果他是农家子，你哥娶他没什么。但他现在这个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哥养不起他！他也不会愿意嫁给你哥过苦日子。”“万一，万一他愿意呢？”“那这样……”原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这个大麻烦他是不准备留了。赵小鱼听完愣愣的点头，原野这样处理是最妥当的，如果雨哥儿没有骗人，也愿意留下好好过日子，他们自然是要帮他的。“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同时响起的，还有雨哥儿的尖叫声。两人都吓了一跳。“去看看。”原野道。两人打开门，跑到前院，只看见院子里浑身湿透的雨哥儿，地上横躺着一个木桶，看样子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水桶了。赵小鱼拉住他的手，“雨哥儿，你没事吧？”雨哥儿扬起一抹可怜兮兮的笑容，摇头道“我就是想打水洗衣服……”说着把目光投向原野。夏日的衣裳轻薄，他又是穿的白色的缎子，湿哒哒的衣裳完全贴在他身上，让他柳条儿般纤弱的身段显露无疑。赵小鱼也发现他的样子有些不妥，连忙道“你浑身都湿透了，赶紧进屋换身干净的衣裳吧，剩下的我帮你洗。”雨哥儿点点头，低着头偷窥了一眼原野的方向，发现他一直站着没动，不由得勾起嘴角快步进了屋。原野没觉得自己该回避，他虽然喜欢同性，但他不喜欢雨哥儿这种浑身没二两肉的娘娘腔，就算他脱光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经此一役，他是真心觉得雨哥儿已经被养废了。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他如果不是给乡绅富户当侍妾，就只能回妓馆了。他自己如果争气一点，还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但他完全没有努力学习生活技能的意思。原野凉薄得很，他又不是救世主。改造赵小虎是不得已，这个雨哥儿是死是活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