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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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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这老太太也是离谱,每天烤了松饼吧,也不分给人吃,也不卖,大半夜还喜欢在那儿跳舞扰民。”“现在还能维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全靠我骨子里的善良。”“哦shit,你的箱子又戳到我尊贵的屁股了!”“这箱子到底什么时候搬啊,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这个盒子,里面都是机票——”“你看看你的行程有多离谱行吗?”“去年十二月,那么冷,你当天去当天回,不懂。”“哦还有这两张,六月七号回国,九号回来,你去干嘛,去国内打了个盹?”“上个月也是,还没待够一天就回来了,你是很喜欢坐飞机吗?那你干嘛不学空乘,学什么医啊,学医救不了中国人!”“还有这个,画个牙齿在上面干什么,看得我牙髓疼!”……这人孜孜不倦地说了大半天,哪怕没得到任何回复。陈赐无言地扯下一边耳机。“说完了?”“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我……”“闭嘴。”“行呗。”房间终于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陈赐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大。耳机里,少女刚开播,正在进行一段和听众的互动,偶尔遇到一些提问,会很耐心地回复,顺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气,再开启正式的话题。她的音色和记忆里相差无几,有了一点点成长,但好像又没有变过。今天北城降温了,也不知道她换被子没有。陈赐靠向床沿。他想起自己刚住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室友,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静,闭上眼,是根本睡不着的。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绪时常混乱,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再睁着眼睛看天亮。天晴的时候会想,她这么贪凉,冷饮喝太多,来例假会不会很痛。下雨的时候在想,万一没带伞,她要淋多少雨才能到家。下雪也会想,堆雪人的时候,她还记不记得要戴手套,手指冻红了,也没人帮她捂了。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书包里别总是装太多东西,那么重,又背不动。空调别打得太低,总是对着头吹,会感冒。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但临别时,留给她的,竟然只有一个“好”字。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刚见到她的那一年。那年的陈家,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氛围,仿佛乌云萦绕,久久不散。直到某个雨夜,他走下楼梯,听到大伯对他介绍。“以后这就是你的妹妹了。”那时他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呢,母亲和妹妹刚辞世没多久,很快就要加入一个新成员,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转移掉家中的宠爱。对那年的他来说,她是一个入侵者。在这之前,年幼的陈赐,也称得上天之骄子。父亲陈建元,仪表堂堂,事业野心极强,家中产业不过几年就做得风生水起,购置的房产多了一套又一套。母亲宋书云,知书达理,小提琴演奏家,书香门第,温柔又婉约,连讲话都是柔声慢气,仿佛没有一丝脾气,是个完美的妻子。夫妻关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诞下宋佳佳。但没人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生性使然,母亲一直有些轻微的抑郁症,只是无人知晓,而生下宋佳佳后,情绪状态便每况愈下。彼时的父亲忙于公司,并未发觉,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间点里,宋书云留下一封遗书,选择自杀。她一并带走的,还有年幼的宋佳佳。这场变故对陈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它变相地摧毁了陈建元,也击溃了年幼的他。他看到父亲整日整日地流泪,抱着相片吃不进饭,问已经变成黑白照片的母亲如何能够这么狠心,问她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么多,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同最亲近的人说。可同时,又憎恨于自己的迟钝和疏忽。这样的双重折磨下,陈建元的精神越来越差,甚至到了要靠药物才能维持稳定的地步。他也依稀明白,他在人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少年从那天起开始变得寡言,不愿与外界沟通,也无法与外界沟通。再后来,他们说,父亲捡到一个同妹妹很像的小孩——其实根本不像,宋佳佳从小在富庶的环境中长大,圆润健康,衣柜里摆着各式的衣裳。而那年的小姑娘瘦而伶仃,不合身的衣衫空荡荡地套在身上,低着头,一身的怯懦与恐慌。可是陈家得留下她,因为这是让陈建元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有了她,父亲的情绪好像找到一个支点,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可以脱离药物进行治疗。但就算如此,他看她的角度,也不过是从入侵者,变成一个无所谓的甲乙丙丁罢了——她像是同个屋檐下的路人。他并不在乎她是谁、要做什么,只要她不会伤害这个家。直到那天,他看到亲戚给她的所有礼物和红包,都被小姑娘踮着脚,全部塞回柜子最上方。她知道什么属于自己,而什么不属于,不属于她的,她会通通还回去。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从那天起,他开始转变了一些态度。虽然两个人还是从不说话,但他偶尔会关注她。看她乖巧地听父亲的话,看她有超出同龄人的敏感纤细,看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只是泼出来一点水,就低着头连连后退。可是没人会责怪她。家里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丝烟火气,他想,其实他们的身上都很冷,接受她,也算是多了一个能够互相取暖的人吧。十二月底,凛冬已至,父亲被接到更远的地方静养,那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年幼的小少年不慎推开母亲的房门,看到了一本日记。压抑的文字,千百遍的挣扎与绝望,母亲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悲伤,原来竟都是选择自己去扛。那时候他突然在想,妹妹走了,他活着,而他接受了一个新的妹妹,那这样,算不算是背叛。日记本旁边是一瓶安眠药,母亲就是这样离开的。艾司唑仑,十颗是致死量。他麻木地拧开盖子,摊开手心,一颗颗往外倒。一颗、两颗、三颗……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哥哥。”那是小姑娘第一次叫他,第一次同他说话,怯生生的语调,又带着一股莫大的勇敢。他回过头,听到她说,“我有点饿了。”内心挣扎许久,他最终放下那瓶药,想,再等一会儿吧。再等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他走出房门,给她煮了一碗面,正要离开,又看到她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说,“哥哥,我还是饿。”于是一碗接一碗,一盘接一盘,直到她因为再不能吃下而趴在洗手台旁边干呕,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在救他。她救了他。那年的小姑娘笨拙而内向,找不到什么更聪明的办法,只想能拖住他,尽全力地拉住他。那晚,她呕吐到高烧不退,开着暖气、盖着厚重的被子,仍忍不住轻轻发抖,可手指还是牢牢地抓着他。她手背上还挂着吊瓶,家里也已经来了大人,可她仍旧抓着他,连在睡梦中也攥紧手指,瘦到能清楚地看到肌肤下的血管。他无法不动容。也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不能走,她需要他。他守了她一晚,静坐许久,也想了很多。最终,他起身,丢掉了抽屉里所有的安眠药。看着她手臂处还没褪去的红痕和伤疤,他想,他是哥哥,他得保护她,得陪着她长大。得看着她的人生,从荆棘里开出花。*夜渐深,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又从回忆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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