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风的豹形比车还大,在黑夜之下凌厉前进,速度快到一般人都很难用双眼察觉。
夜阑尽将陈遇深关在郊区一家工厂仓库里,这边离码头很近,或许他是想着将池延川的印记割下来后,就带陈遇深离开这里。
但对他而言,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也总有意外横生。
池凌泱跟冷雾风赶到这里的时候,仓库的铁门紧闭,池凌泱还在想该怎么将这头门弄开,冷雾风就一脚将门踹开了。
池凌泱嗅觉灵敏,记得陈遇深身上的味道,但他是循着血腥味,找到了在角落的陈遇深,也看到了当时正在尝试按住陈遇深的夜阑尽。
那一刻池凌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从来都精致好看的小嫂子满脸是血,右手小臂上被削去了一块皮,正在流血——也是那一刻,池凌泱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昏过去了。
那是印记的位置,是哥哥留下来的印记被整块削去了。
冷雾风既然答应了池凌泱陪他来救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看到这画面二话不说就先将夜阑尽一拳揍开了。
但也看得出来夜阑尽没少受到陈遇深还击,他的脸上也同样有血,脑袋上还破了一个洞。
池凌泱连忙去扶陈遇深,陈遇深本来体质就弱,伤口又一直流血,这会儿脸色苍白,看上去凄惨得不行。
看到来的是人池凌泱后,陈遇深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去搜寻周围,最后却只看到一个冷雾风,想开口,却吐了几口血出来。
池凌泱一秒都不敢多做停留,只想抱着陈遇深快去医院,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池延川了,他更担心陈遇深会撑不下去。
要是池凌泱跟冷雾风不来,可能陈遇深过一会儿就坚持不下去了,他的伤口在不停流血,而凝血困难,身体里即便有再多力量都耗不住这样的流失。
但池凌泱跟冷雾风来了。
夜阑尽也能察觉的到,冷雾风的能力是在自己之上。
陈遇深之前展露出来的力量就已经让他意外,并且吃到了亏,再来一个本就很有可能打不过的冷雾风,他觉得自己更没有胜算。
冷雾风见他要跑并没有追,池凌泱也更着急要把陈遇深送去医院。
是陈遇深不肯放过他。
他见夜阑尽要跑,明明随时随地就能昏过去的身体却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仓库里堆积着许多钢圈,陈遇深一口气就将它们全部吸了起来,然后朝着夜阑尽砸去。
钢圈全部落地的时候,夜阑尽在哪已经看不到了,地面扬起的灰尘厚厚一层,整个仓库都在震动,还带着强烈的回音。
而陈遇深身体所剩的所有力量都好像被掏空,无法再控制地向后瘫去。
池凌泱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陈遇深用这种能力,但在家的时候最多就是拍下桌子用叉子攻击一下哥哥,他根本没想到陈遇深原来能这么厉害,
但同时也因陈遇深向后瘫去更加心惊。
池凌泱生怕陈遇深会挺不住。
他一直在流血,伤口看上去根本不可能会自愈。
可一直将陈遇深送到医院,他看上去那样柔弱的小嫂子都还保持着清晰的意识,没有昏过去。
虽然无力的眼神反而让陈遇深看上去更叫人心疼,他前襟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银白的头发同时混着血迹跟尘浊,双手更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送到医院后,医生立刻对他的伤口进行了处理,万幸包扎完后,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了,就是陈遇深到这才察觉自己浑身都疼得厉害,躺着也难受。
夜阑尽真是疯子,抽出刀的下一秒,直接就将他带着印记的那块皮肤削去了。
陈遇深从来没那么疼过,先前他徒手接子弹都没有受这么严重的伤。
说实话,不提那时的夜阑尽自信满满能将陈遇深制伏,就连陈遇深自己也放弃了希望——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没了印记,他连召唤出池延川的办法都没了。
但或许是那一瞬真的太绝望了,身体想要自救的念头盖过了一切恐惧,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
陈遇深一下子就挣脱掉了四肢束缚,原先对金属的控制力也一并回来——甚至比原先更强大,力量溢满全身。
那会儿陈遇深没想太多,也没心思去想这是为什么,心里只有一个略带暴力的念头,他是真心想弄死夜阑尽,然后赶紧离开那个鬼地方。
只是夜阑尽难缠。
陈遇深拥有力量,却缺乏使用的技巧,面对狡猾的夜阑尽,并不能单用这样的力量就压制。
再加上伤口血流不止,孱弱的身躯撑不住强大的力量,要是池凌泱跟冷雾风再稍微晚到一会儿,陈遇深怕是已经坚持不住了。
躺在病床上,陈遇深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他能有这么强大力量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就是一时之间自己都难以相信。
毕竟一个蛋才下了没多久,而跟池延川也就餐桌上那次……
池延川不在这里,陈遇深不好意思说,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池凌泱:“……池延川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一直都没出现?”
要不是陈遇深提,池凌泱都把快自己亲哥忘记了。
他宛如梦醒:“……我跟哥哥原本是一起去救你的,但半路哥哥突然昏了过去,我现在去看看哥哥醒了没有。”
陈遇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池延川昏过去了?这怎么可能呢?
可想起来池延川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要是印记消失,无论是以哪种形式消失,受伤的那一方都是池延川。
但能让池延川都晕过去,那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伤害了。
这么想着,陈遇深又感觉自己不能接受,现在他没事了,更不愿意池延川出事。
陈遇深便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池凌泱看着陈遇深虚弱的模样:“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哥哥不会有大事的,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回来告诉你。”
陈遇深却执意要去:“我还是去看看吧,不知道他怎么样,我心里也不踏实。”
陈遇深这么说,池凌泱就不好再说了。
毕竟在他眼里的哥嫂无比恩爱,要是哥哥出点什么意外,小嫂子必然接受不了,也就只有让小嫂子亲眼看过才能放心了。
但池凌泱真怕他吃不消,所以特意找来了一辆轮椅推着他去——哥哥不在,他就要好好照顾小嫂子。
池延川的病房就在不远处,他还陷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池凌泱推着陈遇深刚到的时候,就见冷雾风从里面出来。
池凌泱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问他:“你在里面做什么?”
冷雾风看他这紧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好像他会对池延川做什么一样,虽然现在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但他并没存这个心思,回答:“过来看看你哥哥死了没有,很可惜的是,他还活着。医生检查过了,说他没有任何问题,过一段时间就能醒了。”
池凌泱瞪了他一眼:“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先送我嫂子进去,等下我出来就把印记还给你,以后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了。”
冷雾风还是那张扑克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好,我在门口等你。”
陈遇深对冷雾风跟池凌泱之间的关系走向已经没有准确的方向判断了,到目前为止,比起冷雾风是不是会利用池凌泱,更明显的是池凌泱对冷雾风的讨厌。
但别的不说,这次冷雾风是救了自己的人。
进去看到池延川躺在病床上,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陈遇深知道自己不能去责备池延川,他都昏过去了,而且是因为自己失去印记他才昏过去的。
但陈遇深心里很希望当时池延川能出现,然后救下自己。
池延川那么厉害,要是他能在印记被削去以前出现该有多好,这样他就不会受这么多伤,而池延川自己也不用躺在这里了。
这个大坏蛋,平时就只会欺负自己。
等到自己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就瘫在这里一动不动了。
陈遇深心里酸酸的,差点没忍住又哭出来。
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池延川还没醒,他就算哭了,也没人哄的。
池凌泱已经出去了,这里就只剩下他跟池延川两个人。
陈遇深从轮椅上起来,慢慢爬上池延川的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贴着他的身边睡下。
心里也不安,现在池延川留给自己的印记消失了,等到池延川醒来,还会喜欢自己吗?还会理所当然地说出喜欢自己跟印记的存在没有任何关系吗?
陈遇深很没底,他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池延川。
但一面又觉得,要是池延川因为印记不见就不喜欢自己要跟别人在一起了,他一定非弄死池延川不可。
陈遇深耗费了那么大力气,流了那么多血也一直撑住了精神没有将眼睛闭上,可现在贴在池延川身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时,眼皮就一点一点沉了起来,最后睡了过去。
门外,池凌泱对冷雾风说道:“行了,现在我嫂子回来了没事了,哥哥也没事了,我说到做到,你把你的印记收回去吧。”
冷雾风却没有急着动手:“你真确定?我要是将印记收回来,你可就再记不起我了。”
“我确定。”池凌泱道,“你有什么好的,你这样的大坏蛋,不记得了才好,赶紧把你的印记收回去吧。”
“行。”
冷雾风举起手,往池凌泱的额头靠近。
但冷雾风手掌按到池凌泱额头上时,池凌泱还是因为紧张闭起了眼睛,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失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等了很久很久,但最后冷雾风却弹了一下他的龙角,力度还不轻的那种。
池凌泱连忙捂住自己的龙角,睁开眼睛质问冷雾风:“……你在做什么?!”
“这回救人,其实我也没出什么力,你的小嫂子很厉害,说不定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救。所以印记我就暂且不收了,你还是留着吧。”冷雾风说完就准备离开,不过又停下了脚步,对池凌泱说道,“我派人再去那个仓库看过,并不见那个人的尸体,照理来说那么一堆钢圈压下去是不可能活命了,但死不见尸,你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然后冷雾风就走了。
池凌泱盯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摸摸自己还在发疼的龙角,都不知道该说冷雾风什么好,这家伙竟然没有把印记收回去?他难道不想收回去吗?留着这个还想做什么?
池凌泱转身想进去病房再看看池延川,可在门口看到陈遇深睡在池延川身侧的画面,最后还是没进去。
进去打扰他们做什么,现在都安全了,又这么晚了,他还是自己回家睡觉去吧。
池延川醒来并没有很晚,陈遇深在他身边躺下大概两个小时,他就睁开了眼睛。
印记被削掉的时候,池延川感觉就像是有人将他的心脏从胸腔里硬生生地拽出来了,疼痛沿着全身神经炸开,仿佛是要将他的脊椎骨都从体内抽出。
会昏过去除了这钻心入骨的疼痛外,更是因为印记消失,意味着部分生命力的暂时消退,哪怕池延川意志力再强大,也抵抗不住。
而睁开眼睛发现小金丝雀就在自己怀里时,池延川差点就以为他被绑架只是一场噩梦了——可看看所在的地方,以及怀里受着伤的小金丝雀,池延川就知道一切是真的。
小金丝雀的面色苍白疲惫,右手上还缠着纱布,其余小伤也不少。
池延川难以想象发生了什么,周围也没其他人在,看了看小金丝雀睡得很沉后,他就先下床了。
本来是到外面想给池凌泱打电话的,结果出去就发现池凌泱正在外面,睡在长椅上。
池凌泱本来想着回家睡觉算了,但真要回去又不放心,最后也还是没回去,想着要是哥哥醒来,他至少得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就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了。
坐着坐着就觉得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
其实里面就有陪床,池凌泱完全可以去里面睡的,但想上次自己跟小金丝雀的事情被他意外撞见,自己说了他两句,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好意思进去了吧。
池延川又心软,这傻弟弟,该机灵的时候总是不机灵。
原本是想将池凌泱抱到里面睡去的,不过他一出去,池凌泱就睁开了眼睛。
看到站在面前的池延川,他颇为惊喜:“……哥,你醒了?!”
“嗯,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池凌泱就将前后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池延川说了。
池延川听着,眉头越来越紧,尤其是听到小金丝雀吐血满身血的时候,他就恨自己没有及时去救他。
但听到冷雾风说并没有找到夜阑尽的尸体,他也同样不敢松懈。
他找这个人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结果他一下子就出现捋走了小金丝雀,还将他的印记给挖了。
单是挖印记这件事情,就足以池延川将他千刀万剐。
陈遇深体质特殊,这医院又是冷雾风找的,池延川并不能完全放心,当下就抱着昏睡中的陈遇深转了院,辛苦张医生凌晨过来为陈遇深做检查。
期间陈遇深一直没醒。
他实在太累了,浑身沉重且疲惫,要不是心里还惦记着池延川的情况,他大概能直接睡个天荒地老。
但陈遇深隐隐约约感觉到池延川醒来的时候却依旧没能睁开眼睛,因为太困了,他实在睁不开。
任着池延川摸自己的脸,动自己的手,池延川不小心弄疼他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那瞬间差点将眼睛睁开,只想凶池延川一句轻点。
最后依旧因为眼皮子太沉放弃了。
中间被抱着转院根本是一点都不知道,等到他终于醒来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还记得自己前一晚是在池延川身边睡过去的,可醒来不见池延川,里面一个人没有,连房间的布置都不一样了。
那瞬间只以为自己又是被夜阑尽抓走了,陈遇深激动地坐了起来,见门开就用里面的医疗仪器砸过去。
池延川差点被砸满脸,吓了一跳。
不过好歹知道了小金丝雀精神状态还行,一起来就有力气攻击人。
看到进来的是池延川,陈遇深才松口气:“……是你啊。”
池延川笑得很温柔:“是我。你现在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睡过一觉,陈遇深明显恢复了不少,伤口都不是那么疼了,就是有些肌肉酸胀,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用太多力气了。
“……我没什么事。”他问池延川,“那你呢?你还好吗?凌泱说你昏过去了,我后来,也没见到你醒来……”
“我没出什么大事。”
印记这样消失,肯定会对池延川造成影响,但他不想让陈遇深担心,况且目前还不见得有什么,还是不说较好。
在陈遇深的床边坐下,池延川道:“不过有一个好消息要先告诉你。”
“嗯?”
陈遇深没想到自己醒来,池延川竟说要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好消息?夜阑尽死了?
“具体来说,是今天凌晨了,张医生给你做了一个检查。”
陈遇深默默听着。
“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虚脱得厉害,但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池延川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故意说得轻松些,“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肚子里又有了颗蛋,张医生说,还是双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