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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玫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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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明小容和她的堂哥正在看电影。

准确的说,明小容那位姓君的堂哥在看电影,她在翻阅带缤纷图案的话本。

她的书里都是奇装异服的异族男女。他们交谈,拥抱,有一张图画,瞧着甚至像在亲吻。

五岁的明小容瞧见这恬不知耻的一幕,也不知在兴奋什么。

她脸红,小手捂住眼睛。过一会儿,手指张开,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她咯咯的笑起来。

小傻瓜。

赵秀原本紧紧盯着前方的大镜子,镜中的影像摄人心魄,傻笑的明小容却总是分走他的注意力。

他应该看着镜子的。

他见到了,神迹。

那是一辆外形霸道又悍勇的铁皮战车。

它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行驶,不知压到什么,一声巨响,底部仿佛被埋在泥土之中的火炮击中。

它不曾翻倒,更不曾四分五裂。

停顿少许,它又开始前进。

赵秀不由拧眉。

他见识过火炮的威力。

在他很小的时候,外祖父曾经带他去过京畿一带的火铳营和战车营,火铳发射的铁弹丸足可穿透人的血肉,嵌入骨骼,而战车的炮弹更是神威无敌,发射一次,杀伤无数,大地因此而震颤。

火炮却无法阻挡异界战车的行进之路。

它继续行驶。

又有枪弹向它射出,一粒粒弹丸击中坚硬的外壳,它毫发无损。

这巨大的战车好似天兵神将,视刀山火海如无物。在它的保护下,车内的将士笑对枪炮。

君自谦揉揉堂妹的头发,激动的说:“容容,快看!这就是最新型的运兵装甲车,帅不帅?反坦克地雷都搞不死它,这家伙——”

明小容的两条小短腿踢了踢,百无聊赖,“不想看啦。”

“看嘛。”君自谦不死心,“你想想,你坐在里面多安全啊,不管是子弹,还是地雷,单兵火箭筒……全都伤不到你!”

“我不要坐。”

“你想象一下啊!”

明小容毫无兴趣。

她翻一页书,笑起来:“看。”她指着话本,“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我要坐这个!”

君自谦失笑。

他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轻叹一声,接着豪气干云的道:“行!今年万圣节,容容穿成灰姑娘,堂哥给你弄一辆豪华南瓜马车。”

明小容欣喜,“真的吗?”

“当然!”君自谦道,“容容就是我们全家的小公主。马车,公主裙,城堡——童话里的公主有的东西,我们容容都要有。”

明小容高兴极了,高高举起莲藕似的小胳膊,“太好啦!”

君自谦微笑。

明小容欢呼完,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话本,又看堂哥,叹了口气,失望的说:“可我没有英俊的王子。哥哥,你当我的王子,好不好?”

君自谦怔了怔。

片刻,他勾起唇角,温声道:“现在可以,容容长大前,哥哥当你的王子。等容容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小王子。”

明容歪着脑袋,幻想着,“他英俊吗?”

君自谦:“比哥哥稍微差一点。”

明容笑得眼睛弯弯,又问:“他会对我很好很好吗?像哥哥,爸爸,爷爷外公一样,对我好。”

“他要敢对你不好——”君自谦敛容,正色道,“哥哥会打他。”

“那你要打轻一点哦。”明小容双眸扑扇,“不要伤害他英俊的脸。”

“……”

君自谦大笑。

明小容放下话本,拿起一只布娃娃玩耍。

赵秀凝视电影中的‘装甲车’。

它多重要啊。

只需一百辆,不,十辆,只需要十辆装甲车——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战场上,以刀枪不入、火海穿行的装甲车开道,大曜将士必能一路高歌猛进,战无不胜。面对此等神兵,敌军的盾牌和弩箭,注定沦为幼童的弹弓,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这才是他应该关注,应该考虑的。

可他的视线总会飘向小神女。

那只年幼的明小容抱着布娃娃,就像抱着她的王子,憧憬、傻笑。

她又翻开一本书。瞧见画中人拥抱,哇的一声惊叹,小手捂住嘴。瞧见画中人亲吻,便遮眼睛,脸红。

书中的假人与她何干?

难看死了。

她脸红什么?

她理应笑给他看,对他脸红。

她想要王子,王子有什么了不起?

先帝喜色,繁衍如牲口,短短一世,晚年又病弱,却生了几十个皇子,有的他连姓名都记不住,何其可笑!

王子若当不上储君,命运譬如海上船,风平浪静便得以苟活,暴风雨大作,便死无葬身之地,化身为御座前的踏脚石。

赵秀盯着小神女,冷冷的。

明知这是在梦里,仍然止不住的恼火。愤怒,又委屈。

他是太子啊。

明小容为什么不多看看他?

她还夸奖赵检,他会写几个字,很厉害么?

那蠢货都不知道,他的性命早就捏在别人手里——他多半真就只是一个庶人,阴差阳错被调包送进宫中,住进未央殿。

他是赵检吗?

他和纯妃,和父皇,和众多皇子,无一处相似。

父皇治好了眼疾,却比瞎子还盲目,多年来竟然从未怀疑。

……也罢。

父皇见天下如叶初,从来不把人当人看。

真皇子,假皇子,是否他的血脉,也许他根本不在乎。

那废人困守未央殿不出,如同父皇当年困守柴房。明容为赵检请命,如同母后为他请命……这些,在父皇眼里才是重要的。

“明小容。”

赵秀在小女孩身边坐下,挨着她,感受那一丝带着甜味的体温。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他的呼吸却吹不动她脸颊边散落的轻软黑发。她看不见,听不见,他知道。

“王子不好,很容易就死。”他淡淡的说,“明容,我会当上皇帝。”

明小容又在笑。

小笨蛋。

他也微笑,憧憬着未来,仿佛期待黑夜尽头的曙光,言语也变得温柔:“到时,你想当公主,我就收你为义女,你想当皇后,我就娶你,你想当太后——”他一顿,心想,这有点难度,“我总会有办法。”

“你想做什么,我都成全你。”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们生死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人世多风雨,命途多舛,自古如此。”

“人的感情太脆弱,母子,夫妻,兄妹……即使血脉至亲,也敌不过世事无常。他们互相伤害,互相背弃。”

“善变的东西,我不稀罕。”

他抚弄小姑娘垂落的发丝,捧在指尖亲吻,恍如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明容,我对你的渴望,恒久不变,无坚不摧。”

如同黑夜渴望黎明,如同寒冬守望春天,千秋万载当如是!

“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所以,你陪着我——”他握她的小手,握不住,便生气,语气加重,“你陪着我!”

用过早膳,赵秀刚从房里出去,微微一怔,“小舅?”

叶五爷来了。

赵秀笑笑:“小舅怎么亲自来了?”

银衣男子在榻上坐下,挥手让秋月退下,笑道:“许久不见你,总不放心,来——舅舅陪你下棋。”

赵秀:“好。”

他在叶五爷对面落座。

叶五爷捏住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慢声道:“你叫玉英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水仙,也就是霍绛儿那妹妹,她带着的孩子是从白云寺接回去的。”

“白云寺?”

“听那白云寺的住持说,十年前,有一名年轻女子带阿缘前往白云寺,寺庙不接待女客,她便在寺外长跪,足有一天一夜。次日傍晚,寺里的和尚出去,她已经不在,只留下一个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叶五爷一滞,看着面前的太子,“那孩子——”

“姓赵。”少年平静的道。

叶五爷的眸中有欣赏之意,颔首道:“他原该住在未央殿,霍绛儿把他偷了出去,霍绛儿死了,沦落风尘的水仙又接他回去……这么多年,他和宫中那一位相比,也不知道谁过的更好,谁过的更坏?”

赵秀心想,半斤八两,何必纠结?

赵检,命在他手中,他想要,便能取。

赵缘,身份被他知晓,他想杀,也能杀。

叶五爷感慨一句,并不当真想要他回答,见他沉默,便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秀落下一子,“我见过纯妃。”

那是在某年冬天。

他站在凤鸣宫外的风雪中,那女人突然闯进来,不人不鬼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印象深刻。

纯妃是异族人,高鼻梁,深眼窝,眼珠子呈现琥珀的色泽。

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大冬天只穿一条单薄的裙子,脚步不稳。

这些,都不足以令赵秀刻骨铭心。

可她在流血。

她的右手断了,齐根斩断。她一路来,血一路流,如同被碾碎的红梅。

他很意外。

这疯女人谋害他未遂,早就被父皇关进未央殿。

她从未央殿逃出来,流这么多的血,居然还清醒,没有在半路上死去。

“姐姐!姐姐!”

她还有力气大叫。

绛儿走出来。她看见形如索命厉鬼的纯妃,吓了一跳,失声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纯妃急道:“让我进去!”她又想硬闯。

“你的手?谁伤了你——”

“我自己!”

绛儿呆住。

纯妃在风雪中大笑。

她的笑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天真,像极了小孩子做坏事得逞后的快活。

“我砍掉了自己的手!你们把我锁在房里,锁在床上,锁的住吗?我就要来,我偏要来!”她流着血笑,完好的手提起裙摆,又往殿内冲,“姐姐!”

“少主出去了,她不在!”

纯妃一听,便哭了。

赵秀想,她一定觉得自己的血白流了。

果然,疯女人瞪着断手,又恨又委屈,“你怎么才说!你怎——”她转过头,见到他,脸色瞬间阴沉,冷笑道,“……是你?姐姐就是你害的,你滚开!这次没死算你命大,下次——”

她倏地倒下。

叶初的另一名侍女站在她身后,一记手刀劈晕她,又将她抱起,快步回到殿内。

赵秀当然记得她。

纯妃,那疯女人给他下毒,还敢指责他。

叶五爷叹道:“纯妃异族女,从海上而来,非神州一带的长相。她刚被三妹买去,半年不开口,我们都当她是哑巴。宫里的这一位九皇子,既不像她,更不像陛下,这么些年,竟然无一人怀疑。”

赵秀道:“父皇眼神不好。”

叶五爷低笑,这是他们才能听懂的笑话,“可不是?”

赵秀突然道:“小舅,再帮我一次。”

叶五爷审视棋局,“白云寺的和尚已经被我软禁起来,我叫他们留下信,自称为了参悟佛法,结伴云游,归期不定。你想揭发宫里的赝品,我就带他们来。霍绛儿已死,证据不足也无妨,我自有办法让这案子铁证如山。”

赵秀漠然,“赵检是废物,不成气候,赵缘未必如此。”

叶五爷点点头,“说的不错。赵缘活着回来,可能是个麻烦,那杀了他?”

“留着他。”赵秀道,“赵缘活着,赵检才是赝品,赵缘和纯妃实在相似。他一死,赵检的身份终究难以坐实。留下赵缘,将来或许用的上。”

叶五爷笑了笑,“……真伤脑筋。”

他的语气却不见得为难。

他注视少年,欣赏之余,难免惆怅。

可惜。

可惜空有三妹的才智,却无跃马扬鞭剑指天下的本领……终究是残缺的。

赵秀平淡道:“小舅把他领回去。”

叶五爷一愣,“什么?”

“听说,赵缘的拳脚功夫不错,还想当刺客。”赵秀轻描淡写,“水仙死了,他一个人也可怜,不如让南康侯收他为义子。”

“南康侯痴肥如猪,但也不是真的猪脑子。水仙一介青楼女子,他怎肯认赵缘?”叶五爷失笑。

“他会的。赵缘在叶家,身份自然不同,将来大有可期。他不是猪,是聪明人。”

叶五爷想了想,道:“可以,我来办。”

赵秀淡笑,“多谢小舅。”

“客气什么?”叶五爷起身,“这一局平手,下回我再来,你可得加把劲——我和你母亲下棋,从没赢过一次,向来只有大哥偶尔能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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